□“重慶10歲女童摔嬰案”調查

　　案發(fā)前就曾說 要打包孩子扔下樓

　　“惡童”頭部兩次受傷，童年七零八落;她養(yǎng)過蝸牛，卻將蝸牛捏碎 鄰居說，她平時有禮貌，偶爾又很暴力，施暴完還跟沒事人一樣

◀原原的父母拿著手機上兒子的照片;原原經過10多天的搶救，已經能夠進食，但仍未脫險，昏迷不醒;而李家人如今卻選擇逃避

　　核心提示 事發(fā)10多天后，51歲的重慶老人吳世芳，仍記得10歲女童李某某那個木然的表情。11月26日下午，她孫子原原滿身是血，被發(fā)現(xiàn)在自家樓下時，這個才讀小學五年級的“施暴者”站在人群外，沒有絲毫慌張。

　　電梯監(jiān)控記錄了嚇人場面：李某某搶走并毆打原原，帶回家繼續(xù)毆打。最后原原24樓墜下，一度病危。

　　視頻經網絡傳播，震驚全社會。李某某被貼滿“魔鬼化身”的標簽。網民持續(xù)聲討中，這個家庭消失了。

　　記者調查獲知了一些李某某的生活經歷片斷：父母、爺爺都是國企工人，外公曾是處級廠長;李某某家為買房獲利，數(shù)次搬家，李某某缺少固定玩伴;李某某母親性格強悍，夫妻熱衷搓麻將，對孩子似乎并不關心。更多人則將她的暴虐歸結于其頭部曾受到的兩次創(chuàng)傷：幼兒時期一次跌傷頭部，一次車禍撞傷頭部。

　　更詭異的是，李某某在案發(fā)前曾說，想把一個嬰兒裝包里，再從樓上扔下去。這就跟后來發(fā)生的幾乎一模一樣。

　　原原奶奶至今記得女孩的木然表情

　　“她搶走了孩子，她是故意的”

　　與原原遇上前20分鐘，李某某仍是桃源小學五年級三班的安分學生。11月26日15點50分，下課鈴聲響起，她將課本、文具收進黑色書包后，離開了在教室第三排的座位。

　　公交車站就在校門口，稍作等候就可便利回到兩公里外的鵬運左岸小區(qū)，這里是她的新家，2012年底搬來的。

　　約15分鐘后，扎著馬尾、穿著粉紅色上衣的李某某已經到了小區(qū)門口。這時，51歲的吳世芳也出門了。她住進小區(qū)也還不到一個月，兒子按揭買房后就出門打工了，她過來幫忙照顧孫子孫女。

　　吳世芳推著三輪玩具車，領著一歲半的原原進了電梯，準備一起去接上幼兒園的孫女。16點10分，電梯門打開，放學歸來的李某某走入電梯，吳世芳推的三輪玩具車卻卡在電梯口。剎那間，電梯關門?！拔铱吹侥莻€女娃兒攔在了原原面前，搶走他，她是故意的?！眳鞘婪颊f。

　　吳世芳看著電梯一直駛向25樓，于是坐下一趟電梯趕上去。一出走廊，就見到了走出家門的李某某。

　　吳世芳當時帶著哭腔問：“小妹妹，孩子到底在哪?”李某某不慌不忙地說有男孩抱走了孩子，后又改口是女孩?！澳锬?重慶人對年老婦女的敬稱)，你別著急?！痹陔娞堇?，李某某拍著吳世芳的肩膀安慰道。10分鐘后，原原在樓下一條小道上被發(fā)現(xiàn)，滿臉是血，右眼已經鼓出。

　　原原家人重看現(xiàn)場時，才在七八米外的灌木叢中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泥坑和樹木折斷的痕跡。他們和居民們都相信，是李某某借與吳世芳分頭尋找之機，繞行至原原墜落地處，將其挪至小道，試圖掩蓋證據(jù)。

　　原原被迅速送醫(yī)?！八拖駛€路過看熱鬧的人一樣?！北娐曕须s中，吳世芳看見李某某站在人群外，面無表情。

　　李某某愛打孩子，早有鄰居提醒她家人

　　“你孫女腦殼有問題，該去找醫(yī)生”

　　李某某只有10歲，未到法定刑責年齡，當?shù)毓矝Q定不立刑案。12月2日，李某某隨母親李佳玲前往新疆。

　　事后，女孩的父親李江一度解釋，事發(fā)時傳出幾聲狗叫，“男童受驚嚇自己墜樓”。他說，警方也沒說“是故意將男童摔下”的。在派出所安排下，李江先后分三次拿出7.8萬元治療。

　　5日，原原母親曾燕去派出所簽字拿錢，一時情緒失控，攔住李江問：孩子現(xiàn)在治不治?李江怔怔地看著她，說房子車子正在賣，歡迎你們去法院起訴我，判多少我付多少。吳世芳看到，李江個子中等，微胖，頭發(fā)短，戴眼鏡，神情也是木然的。發(fā)生這么大變故，吳家對小女孩的家仍一無所知。

　　在中石化集團四川維尼綸廠(以下簡稱川維廠)石踏坡小區(qū)，居民們記得這個女孩“從小事多”：2002年，李某某出生在這里，幼年時頭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，之后又遭遇車禍。這次車禍給李某某額頭留下了疤痕。

　　李某某家是典型的國企家庭。父母、爺爺奶奶、外公外婆都是來自四川維尼綸廠。李某某出生后一直由爺爺奶奶帶。爺爺李顯純是退伍復員的，國企集體主義影響他們一輩子，會“聽到川維廠的壞話，就同別人爭得面紅耳赤”。

　　老鄰居陳勇說，李顯純倔強、古怪，凡事喜歡爭個輸贏。鄰居周先生說，李顯純退休后愛走象棋，輸了就吵。

　　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，他也有獨特的方法邏輯。李某某受傷后，行為開始怪異，特別是“容易兇起來，會打人”。這個“惡名”現(xiàn)在依然清晰：她經常打哭一起玩的伙伴，卻站在旁邊好像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。

　　“她會扯住衣領，打我的臉?！?歲的李芳芳說自己被李某某打過。鄰居劉女士說，李某某平時也很有禮貌，會找我女兒玩，但也經?？吹剿研^(qū)內的小男孩打哭，“似乎很厭惡(男孩)”。

　　一次，小區(qū)內的小男孩被李某某打哭了，鄰居找李家理論。李顯純沒有教訓孫女，而是與鄰居大吵一架。有鄰居提醒李顯純孫女似乎“腦殼有問題”，最好去找醫(yī)生，但卻招來更大的怒火。

　　記者調查李某某的童年

　　四年三次搬家，七零八落

　　李江與李佳玲在2001年前后結婚。李佳玲模樣俊俏，父親李大詳曾是川維廠化纖分廠的廠長，正處級。而李江不過是個普通工人。2004年，夫婦兩人所在的公司改制為民營企業(yè)。在同事看來，李江性格溫和，工作踏實，李佳玲卻比較“犀利”，有人覺得她性格霸道。但兩人感情不錯，經常能看到他們晚飯后散步。

　　李某某兩歲多時，兩人在川維廠查家灣生活區(qū)買下一套房子。新小區(qū)修建于山上，占據(jù)整個川維廠區(qū)最高點。李家新房位于21樓。“她媽媽對她挺兇的，經常吼她，很大聲，也會打她?！编忛T的萬師傅回憶，那些年李江大部分時間都在出差，李家經常只有母女倆在家。

　　2009年，李江夫婦將這套房子賣出，謀劃著搬到長壽城區(qū)?！拔覀冑I李家的房，交了定金，5月30日交接，但被他們拖到了年底?！辟I房者回憶這對不講信用的賣主。當時按合同沙發(fā)、空調都是隨房一起賣的，但李佳玲強悍地把空調和沙發(fā)墊都帶走了，還是李江后來把沙發(fā)墊送回了。

　　進城后，李家住進了長壽城區(qū)的水木年華小區(qū)，3年后又賣掉這套房子，買在新開盤的盛世桃源小區(qū)。

　　水木年華小區(qū)物管處的張嫣說，小女孩經常幫大人來拿快遞，她一個人來時很活潑，跟母親來時卻很拘謹，“有種害怕在臉上”。

　　重慶房價的推高，讓李家在不停換房中賺了錢。于敏在2012年8月接手了李氏夫婦名下水木年華的房子?！爱敃r一直催我們給錢?！庇诿粽f。2012年，李氏夫婦買了新車，又住進了鵬運左岸小區(qū)——就是這次事發(fā)的地方。

　　搬家的頻繁，李家跟鄰居們也多是點頭之交。特別是最近4年里，換了三個住處，李某某總是在不斷被迫適應新環(huán)境，固定的玩伴也很少，童年的軌跡因而變得七零八落。

　　面對指責，老工人反而憤怒了

　　“我不能失了這個面子”

　　從一年級到五年級，李某某都在桃源小學。有同事說，李江夫婦熱衷“搓麻將”，對孩子的學習不夠上心。

　　桃源小學校長劉建文和五年級三班班主任楊娟覺得，李某某在這的學生生活比較“正?！保⑽匆鸶嚓P注。

　　班主任楊娟說，李某某的成績在班級靠后，有一次，李某某曾讓同學看她車禍留下的傷疤，說“要是我沒被撞，分數(shù)可不止這么點兒”。

　　劉校長記得，李江曾特意到學校打招呼說孩子遭過車禍，頭腦受傷，智力跟不上，希望老師不要太嚴格。楊娟也記得，有一次李某某背誦不出長課文，李佳玲還給她打過電話，說功課太難，可以適當寬松。

　　但實際上，他們并非對成績不在意。“她媽媽很強勢，挺兇的，經常聽到吼孩子不會做作業(yè)?！编従幼T女士說。

　　事發(fā)前的11月21日，課堂放了一部動畫片，講一只小動物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媽媽。李某某在課堂日記中寫道：媽媽告訴我，人是高等動物，其他小動物是低等動物，我們要愛護這些低等動物。

　　不過，李某某的同學也提到了諸多“異?！保涸诎赴l(fā)前，她說想把一個嬰兒裝在包里，并且從樓上扔下去。同學們都以為她是玩笑，沒有反映給老師。劉建文還了解到，李某某喜歡小動物，曾養(yǎng)過蝸牛，但將一只蝸牛捏碎。

　　在鵬運左岸小區(qū)，也有鄰居提及小女孩曾捏小孩臉，把小孩驚哭，事后并不驚慌地站在那里，表情木然。

　　出了事后，李家人要么逃避，要么“硬扛”。6日晚，李顯純到小區(qū)小賣部買啤酒，照常同鄰居聊天。

　　有人問他說“你孫女是不是有問題，去檢查一下”。他憤怒答道，我孫女沒問題，“我不能失了這個面子”。

　　“這種逃避的態(tài)度，讓人很不能接受?！痹母赣H李生忠說。

　　(應受訪者要求，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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